或在對稱之口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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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间闲谈


*怪医组(阿×华法琳)



“小鬼,听着,大部分的种族仍由写在他们的血液里的社会性支配,在我看来,你和一般菲林无异:敏感、倔强、亟待愈合,你是记录在我档案上既鲜活也平庸的字符,也是站在我眼前的,这样一个满身尘埃、遍体鳞伤的生命体。不必向我提出质疑,当你感到活着的真实性消失在钟表的走动里,从而跌进漫长的、可恶的、使人昏昏欲睡的机械循环,最终成为一位蹩脚的见证者时,恐怕会认为自我已经消失。我也曾是无知而很具有好奇心的小孩,像你一样喜爱冬日里没头没尾的休眠……这间实验室里的每一件玻璃容器都盛有我的情绪,由一句对白,一次眨眼,一种未经烤制的血液的香气,一声滚烫得烧红了耳朵的心跳,某一瞬间停止上涨的温度计里的水银,一个炽热炫目的午后穿梭在合欢树干、大气射线和人声鼎沸里气喘吁吁的风,与之相对应的则是这些医疗器械上象征着镇痛与新生的冰凉,由这一切牵扯着的属于我的情绪,在酒精灯芯的每一次跳动中战栗,在记忆里不断摇晃、生长……你是否能想象这一切在生命里逐渐死去的感觉?我也曾不断跌倒、深呼吸,然后跌倒、再次深呼吸,直到我活得足够久,久到连疼痛也免疫。”


他们的闲聊总在傍晚时刻发生,华法琳小姐认为这是一种同她的新晋助手培养感情的好方式,对方偶尔认真,偶尔也像听睡前故事一般懒散,华法琳从不计较他的态度,毕竟他们对彼此的古怪个性一样心照不宣。华法琳时常谈到自己,无从知晓她是否也会对其他任职干员像这样表述心迹,但她对阿的欣赏显然表露在谈话时专注而曲折的目光里——她在讲到那些感知和情绪时,总像翻动着时间的书页,为每一个折角作片刻停顿,带着无限眷恋的咬字发音从苍白阴郁的躯壳中发出来,游离于她本人之外,历经岁月的风蚀,渗透出宝贵的温热。


这使年轻的医疗职员感到一种难以抗拒的共鸣,不可思议,他想,我们的思想、命运,难道不也息息相关吗?他察觉布满肋骨似的椽子、梁和桁梁的漆黑教堂正在逐渐盖过黄昏,拖着日晷般沉重的脚步,迈向这间弥漫着化学药剂的芳香的实验室,而那些属于华法琳的情绪不断繁衍、破碎,流淌在空气里,使他仿佛闻得到时间亡故的腐烂,无论是否能得到理解,他承认他有一种孩童,天才或无辜者才有的遗忘的本领。无辜,他欣喜若狂地,终于明白自己很适合快乐。*他恶劣又无耻,从“血先生”身上近似偷窃一般萃取出令人永不满足的、玩具般的快乐,并将其展示给自己沉疴已久的内心,正如华法琳小姐所说,这只菲林的确“亟待治疗”。他看起来心不在焉,柔软而迷茫,金色的虹膜映射出看似空旷却埋设无数陷阱的世界:太阳、药剂、生命的永恒性以及其他。十五岁时他认为生命是阳光照在愈合的伤口上散发出的特殊香气,十八岁时他收获了世界反馈给他温柔残忍的顿悟——生命仅仅是一些短命的蜉蝣制造的麻烦和悲剧,死亡也一样。


“血先生,我要和你分享一件怪事。”他袒露天真无害的微笑,显现出菲林族毛茸茸的温暖,“我们给故事的主人公起名叫‘小猎人’。*它简单、健康、敏捷,渴望新事物、实验和发现,它敬爱自己的父亲,梦想着成为和像他一样伟大的医生。直到它心里的父亲烟消云散,它的理想也从未在任何人心中扎下根,这使它逐渐认识到,在这片大地上,荒诞和癫狂早已不再是异相,它所经历着的一切毫不新鲜——倘若,倘若我们不做些什么,那么救人与杀人无异。”


华法琳小姐从他跳跃式的叙述里嗅到呼吸的颤动,她发现这个男孩谈论自己仿佛是在谈论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,意识到男孩像个局外观察者,反复揣度着这片大地最深刻的本质。在这只“小猎人”的灵魂中,对生命的渴望不会被憎恶感所取代,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始终随与它的脊椎一同生长……这样温暖的生物立刻俘获了“血先生”被岁月侵蚀得所剩无几的激情和赞赏之心,此时夜晚将帷幕低垂在实验室里发生的谈话上,门外的灯光盛在细缝似的容器里,镶嵌于菲林金色的眼瞳和血魔苍白的指尖,像金线一般发着光,醒目又美丽。他们感觉不到时间的长度,被黑夜推动着慢慢进入远日点,只能在彼此眼里看见漆黑的地平线——当然也只有他们彼此看见了解脱于地平线之上的黎明,看见月光涌动、太阳热烈。有太多人无法理解他们的怪异和疯狂,然而,实际上,他们的世界只是这样温柔的东西,仅此而已。


“有些地方,精神死了,是为了诞生一种恰成它之否定的真实。*但是——”谈话的结尾,笑容在今晚第一次跃上血魔小姐的嘴角,她的坚定和执着是如此鲜活,在黑夜里仍然熠熠生辉,“听着,小鬼,我们从来没有打算仅仅依靠制药来解决所有问题。*我和我们所有人,都在为了实现‘小猎人’的理想而努力——罗德岛在你身边,我也在你身边。”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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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《快乐的死》阿尔贝·加缪(梁若瑜译)

*《小猎人》布鲁诺·舒尔茨

*《杰米拉的风》阿尔贝·加缪,选自《蒂巴萨的婚礼·加缪散文菁华》(郭宏安译)

*明日方舟阿(Ark)干员资料档案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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